啊咧

夜谈【双关】【一发完】

迟到的双节贺礼

 

 

1.


 “哥,你是不是有时候特嫌弃我。”


 关宏宇扭过头揪了一颗葡萄扔到嘴里,新鲜的葡萄个头大,汁水多,咬在嘴里嘎嘣脆,甘甜的味道溢满了整个口腔,像是要从鼻腔里漫出来。


 天快黑了,家里的灯却鲜少地没有都打开,关宏宇在阳台上搬了两个躺椅,躺椅中间一方小桌,桌上摆了些水果,和一盏光亮明黄的小灯。


 关宏峰刚洗完澡出来,穿着白色的T恤,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。他不喜欢用吹风机,嫌那玩意儿吵得慌,所以一般不着急的时候,都会任由头发湿漉漉的,洇着潮气,等待被风吹干。


 “哥,来坐。”关宏宇拍了拍他身边另一架躺椅,歪着脑袋瞅着他哥,嘴里还嚼着一串葡萄,嘎嘣嘎嘣直响。


 看着天色逐渐暗了,远处有几颗星星已经迫不及待地跃到了黑色的幕布上。昏暗的阳台上,以灯为原点,给哥俩一人一半,画了个明亮的地界儿。


 又一人都有一半,染在夜无穷的黑色里。


 关宏峰躺了下来,用毛巾擦了擦头发,擦了擦脸,然后顺手搭在了椅背上。


 “哥,张嘴。”关宏宇手上的动作向来比说出的话要快,还没等关宏峰反应过来,就硬是把一颗葡萄塞进了他的嘴里,差点噎到,呛得他生咳了几声。


 但是甜呐,顺着嗓子眼能直接流到心里去。


 “怎么了你?”关宏峰食髓知味,自己也揪了一颗,其实他不怎么喜欢吃太甜的东西,但看着关宏宇吃得那么香,就动了心思。


 “没什么啊,就是咱哥俩都紧张这么多天了,也给自己放个假。”关宏宇似乎是吃够了,双手垫在脑袋底下,一会儿瞅瞅他哥,一会儿又望望天空。


 关宏宇不说话的时候,其实看上去挺正经的,眼眉鼻角的弧度都放松了下来,没有一开口的打趣和玩世不恭,敛着的心思从眼角都露了出来。不熟悉的人看上去,倒真有几分他哥的样子。


 “哥,你是不是有时候特嫌弃我?”


 他又转过头,挑了挑嘴角,熟悉的戏谑口吻一漏,就再也看不到关宏峰的影子,跳脱,活跃,逍遥自在,是完全相反的模样。


 关宏峰一半淹没在黑暗里,这半边儿被灯光镀了层明亮亮的边儿,连鼻尖上的绒毛都被照得一清二楚。他平躺着,呼吸匀称,关宏宇把灯往他哥那边推了推,又推了推,久到让关宏宇都要认为他哥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,关宏峰轻飘飘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。


 “嗯。”


 关宏宇好像有些好笑自己的问题,低着头挠了挠脖子。


 “得,哥,你就当我明知故问。”


 他停不下嘴似的,说话间又拿起一个苹果,忙不迭地往嘴里送去。却又空出一只手,把灯往他哥那边又推近了些。


 光亮最大部分地笼罩在关宏峰身上,夜色更浓郁了,这阳台上,像是只有他一人似的。而关宏宇,已然没入重色之中,只露出来个模模糊糊的轮廓,和咯吱咯吱啃苹果的声音。


 “但还有很多时候…”


 关宏峰开口了,声音低沉,他依旧没有睁开眼,倒像是睡梦中的呢喃。那边啃苹果的声音也戛然而止。


 “很多时候,我还是很庆幸有你这个弟弟。”


 关宏峰睁开了眼睛,灯光的亮度在他眼睛里投出两颗明晃晃的小星星。他看着好似马上就要消失在黑暗里的关宏宇,抱着苹果瘫在躺椅上的样子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,他把灯又推回了桌子中央。


 这明亮,又是兄弟俩一人一半了。


 

 

2.


 关宏峰也不是一开始就进了刑侦队的,二十出头的年纪,刚出警校的时候,按规矩都是要从基层片儿警干起。他就又被分回了津港,成为了长丰派出所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。


 那时候什么大案要案轮不到他们,平时的工作也就是走访走访群众,慰问孤寡老人,调解调解夫妻矛盾。最多,管管这片儿的流氓混混打架。


 偏偏当时,关宏宇正好也混这块,就混到了他哥手下。关宏峰上警校的时候关宏宇就退学了,套着白背心,拽着花衬衫,墨镜顶在脑门上,喇叭裤,大背头,发胶抹得苍蝇上去都得打滑,和他那一群兄弟一天在游戏厅台球厅晃荡着。


 关宏峰骂过关宏宇很多次,说他一天这样晃荡着妈会不放心,也没什么未来可言。这些老套的说辞关宏宇听得多了,那根逆骨越长越坚硬,他只说我乐意,就头也不回的走了。


 一来二去,日子久了,道儿上的人都知道了他关宏宇有个当警察的哥哥。这倒真不是关宏宇说的,就这两张脸摆在这,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们俩的关系。


 有几次关宏峰在街上寻访的时候,关宏宇就从街对面走过。关宏峰制服笔挺,宽檐儿帽戴得方方正正,和路人说话的神色礼貌温和,路边的花开了,一阵微风把花瓣吹落了下来,飘飘悠悠地落在关宏峰的肩膀上,他却浑然不觉。


 “哎,宏宇,那不是你哥。”


 和关宏宇勾肩搭背的自然也看见了,指着那个方向朝关宏宇嚷嚷。


 “吵什么吵,走走走,那可是警察。”关宏宇把身边几个人往相反的方向推搡,不耐烦地想要离开这里,却终究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。


 关宏峰抬头了,他的眼神不再凝聚在那路人身上,他在看关宏宇。他没有说话,也没有什么动作,关宏宇看不清他的眼神,却知道那视线是在看他。然后几辆汽车经过,扬起一地的花瓣,人,就已经走远了。


 那段时间关宏宇道儿上那些兄弟犯了什么事都来找他,想让他在关宏峰面前说说好话,卖卖面子,却都被关宏宇打走了。他原话是贿赂警察这事儿他干不来,他不想求那些吃官饭的家伙,更不想求他哥。


 关宏峰在他心里,第一是警察,第二才是他关宏宇的双胞胎哥哥。


 不过巧得也是,关宏峰抓混混打架,从来碰不到关宏宇。而且每到第二天,都会看到关宏宇在街上招摇而过,好像在炫耀,又好像在证明什么。


 你关宏峰不是警察么,但你抓不住我,也管不了我。


 二十出头那几年,关宏宇还和母亲住在一起,关宏峰住在单位分配的小公寓里,不忙的时候会回来吃饭。母亲年纪大了,记性不好,就把关宏峰的地址,家里电话和办公室电话写得到处都是,生怕自己遗忘。关宏峰也从来不让家里担心,即使有事不回来,也总会给家里来个电话,跟母亲报个平安。


 关宏宇对这种行为是嗤之以鼻的,他觉得这都是形式主义,心里要是真的有妈,多回几次家才是真的。


 但这也有一个好处,关宏峰每次回家前都会给妈说一声,也就方便了关宏宇提前找个借口离开。他告诉自己,不是不敢见他哥,他哥肯定也不想看见自己这个样子,那还不如自己离开,两个人都乐得清净。


 关宏宇在夜色里晃荡着,这条街上有他几个朋友,就去这家吃个饭,那家喝个酒。几轮酒桌子上下来,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起哄,在酒精的发酵下脑子一热,就冲到了一直互相看不顺眼的那家主儿老金的台球厅。


 关宏宇他们是没想到这大半夜的,台球厅还有人守着。那边的人初始是懵的,只道谁家不要命的喝多了撒酒疯,但反应很快,抄起棍子酒瓶,这两边儿的人就干了起来。


 关宏宇拳脚好,要是单挑肯定让对方捞不着便宜。但他那几个兄弟却都是草包,他是顾得上这个,顾不上那个,几个回合下来,对方脸上是挂了彩,关宏宇这边却是除了他都跑得没影了。


 “呸。”关宏宇吐出一口血沫,他后脑勺和背上各挨了一棍子,耳朵里嗡嗡作响,肚子也被踹了好几脚,五脏六腑好像都搅在了一起。身上的筋骨在咯咯作响,他握紧了拳头,打到这份儿上了,也从不打算退缩。


 对方几个人撑着棍子打不动了,算是看出来这是个硬茬,也不打算纠缠,撂了几句狠话便回台球厅里去了。


 关宏宇的耳鸣丝毫没有减弱,也听不清说了啥,等反应过来冲上去,只剩一张紧闭的大门。


 一口气撑到现在,算是撑不住了,旁边有个还亮着灯的小卖部,关宏宇踉踉跄跄地冲了过去。他随便扔了几张皱皱巴巴的纸币,拿起电话就拨了几个数字,想找个人来接他。门口的灯光晃得他眼睛疼,疼到脑子里,一片粘稠的浆糊把他的思维缠在了一起,摇摇欲坠,又飘飘然不知所以。


 “喂。”


 直到这道清冷的声音,把他又拉回了地面。关宏宇晃了晃脑袋,才反应过来,这个电话,他居然下意思地打给了关宏峰。


 “啪”的一声,关宏宇挂了电话。


 “哎,小伙子你轻一点,这弄坏了你要赔的……”小卖部老板骂骂咧咧地吼着,关宏宇却听不见了。他往外走着,顺着这条街往下走,他希望关宏峰会把那个电话当作是有人打错了而不予理会,又怕自己有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漏了马脚。


 “切。”关宏宇捶了一下脑袋,他在想什么,就算关宏峰猜出来打电话的是谁,这大半夜的,才不会管他。


 后脑勺那一棒的反应越来越严重,关宏宇的眼前好像出现了重影,他走得远了,夜色黑得像要把人吞噬一样。马路两边的景儿看上去都一样,模模糊糊,房屋的边缘被黑色咬噬得弯弯曲曲,好像随时都会有蹿出来个妖怪把你撕扯的只剩白骨。


 关宏宇揉了揉眼睛,努力辨别着,街那边的路上,真的走过来一个黑影。


 希望是个漂亮的女鬼。关宏宇也被自己这不正经的想法弄笑了,却真的带着这个念头去张望。


 只是来人身型清瘦,个头高挑,走起路来一板一眼,步伐稳定。黑暗似乎侵染不了他,唯有乖乖让步。别啊,就算不漂亮,也别来个男鬼啊,关宏宇真的要晕了。


 “宏宇?”被他揣测半天的身影开了口,不是鬼,是他最熟悉的声音。


 “哥。”


 关宏宇有意识地最后一句话,然后就直挺挺地倒向了关宏峰。


 

 

3.


 “哎,哥,所以那次你是怎么知道电话是我打的?”


 桌上的水果被关宏宇吃完了一半,关宏峰也没说什么,只是时不时地揪一颗葡萄放进嘴里,甜意迸发于口齿间,令人着迷。


 “猜的。”


 关宏宇不知道听到这个答案该做什么反应,也是,他哥那么聪明,肯定能根据许多常人注意不到的细节来进行推断。不过转念一想,他哥仅仅是猜,便能毅然大半夜出来找他,一定是心里都在记挂着自己,即使是当时那个混蛋的自己。


 关宏宇把自己想乐了,心里美滋滋,咧着嘴冲着关宏峰嘿嘿的笑。


 关宏峰看着傻呵呵的他弟,倒是没想关宏宇那么多的弯弯肠子。他只知道,如果那天晚上只是一个打来就被挂掉的电话,大多会被他当作一个错误的意外,但那个电话里,并不是只有关宏宇的惊醒和沉默。


 关宏宇还说话了的,只是看样子他已经忘了。


 他说:“哥,我想回家。”


 带着一点委屈的哭腔,不蒂于一道惊雷砸在关宏峰的心里。他慌慌张张地冲出家门,走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他根本不知道关宏宇现在在哪,又冲回家照电话号码回拨过去,按照小卖部老板的描述顺着那条黑黢黢的街道一直走了下去,才看到晕乎乎鼻青脸肿的关宏宇。


 如果关宏宇当时是清醒的,他就能看到从黑暗里走近的关宏峰脸色有多么不堪。


 但他晕过去了,醒来的时候伤口都被包扎过。关宏峰上班去了,桌上留着早饭和一张写着“别回去吓妈,先呆在我这”的纸条。


 椅背上搭着关宏宇昨晚的衣服,脏兮兮地沾染着灰土和几滴暗红色的血迹,仿佛都在证实着他昨晚的狼狈。他狠狠地咬一口桌上关宏峰留下的油条,吸溜了几口还温热着的豆浆,像是在发泄没来由的恼怒和羞愧。寻摸了件他哥的T恤,把纸条往口袋里一揣,却还是没听关宏峰的话,头也不回的走了。


 关宏宇有想过如果关宏峰没有去找他会怎样,可能躺在某个垃圾堆里,可能被寻仇的再招呼一顿拳打脚踢。那时他是那么不希望看到他哥,却又总在关宏峰面前感到最大的安心。


 撑到极限时,看到他哥,才能放心的倒下去。


 关宏峰第一次在上班的时候走神,上面传来消息,津港正在追查一队流窜的贩毒分子,经线人透露,今晚将会有一场交易,警方已安排好人手,就准备抓个人赃俱获。


 而交易的地点,就在关宏宇昨天打架的那个台球厅。


 关宏峰不知道关宏宇和那里的人有什么关系,也不知道那一架是为了什么。如果只是单纯的看不顺眼找茬,他担心以关宏宇那不服输的性格会冒失地过去寻仇。但如果是合作分赃不均,关宏峰的眼神暗了暗,他看了眼表,还没有到警方的行动时间,他请了个假,向家里跑去。


 家里自然没有人,除了一桌冷掉的早饭。关宏峰不知道关宏宇会去哪里,思忖一下,脱掉了警服,随便套了件便服,凭着记忆向昨晚那个台球厅寻去。


 天色暗了,路灯是老旧的,泛着昏黄的灯光,却依旧吸引着盲目的蚊虫,纠缠在玻璃灯罩上,不顾一切地撞击着,至死方休。


 台球厅那一片乱,多是不务正业的混子,其中有几个甚至是背了人命的也说不定。四周灯光迷乱,亏了一轮皎洁的圆月,尚能看清,那些窃窃私语的人,和警惕,怀疑的眼神。


 关宏峰转了一圈,却没看到关宏宇或者平时多跟他在一起的人。他舒了一口气,时间快到了,无论是他的那种猜测,他都不希望关宏宇今天在这出现。


 “哎,关宏宇。”


 关宏峰刚想离开这里,肩膀却被人抓住。


 身后的人绕到了面前,一张陌生嚣张的面孔,脖子上的纹身一片蔓延到耳朵根。他盯着关宏峰看了一会儿,和身边几个人嘀咕了几句,又有些犹豫了。


 “关宏宇?”


 关宏峰有些嫌弃地躲开了那人的手,然后清楚地看到了围上来的几个人手里掂着的铁棍。


 月光下,关宏峰换了副戏谑的模样,他挑了挑眉毛,扬起了眉毛。


 “你们找大爷我什么事?”


 

 

4.


 “哥,你说你是不是傻,我这破身份你有啥好冒充的。”


 月光本该是清冷的,关宏峰却感到有些暖意,低头一看,却是关宏宇握上了他搭在躺椅把手上的手。


 他们俩是双生子,浑身上下怕是只有指纹不一样。两人的手型相符,手掌相抵时,指尖刚好触碰在一起,彼此的体温顺着指纹的纹路蔓延,摩挲着,酥麻到心底。


 关宏峰没搭话,剩着关宏宇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。


 “一次不够,高远那次也是,你说他不敢动警察,万一真把你当我给杀了怎么办。你又没我这身手……”


 关宏峰却突然把手抽了出来,伸过去,摸了摸关宏宇的脸。


 “宏宇,是哥对不起你,看到你这个样子,妈肯定会很担心。”


 关宏宇又握住关宏峰有些颤抖的手,他转过头,朝关宏峰那边靠了靠。小灯的光笼罩在他脸上,眼睛里像是有两颗不灭的火苗。


 “哥,那你呢,你担心我么?”


 关宏宇没有等着他哥说话,低头亲了亲关宏峰的指尖。他知道答案是肯定的,虽然关宏峰从来没说过,他只会说妈担心,却从来不把自己的情感表达出一分一毫。


 现在是这样,过去也是这样,怕是一辈子都会是这样。


 “所以哥,你也别让我担心好么?”


 关宏宇眼里的火苗愈发旺盛了,像是要把自己燃烧起来,语气却是带着恳求的柔软。火烧不到的地方,却总有涓涓细流可以温暖湿润。


 关宏宇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家里帮着母亲包饺子,他拍了拍手上粘着的面粉,把话筒夹在脖子上。


 那天是中秋,妈说关宏峰晚上会回来吃饭,而他哥最爱吃妈包的饺子。


 电话那头是昨天跑了的那几个人其中的一个,他急匆匆地,像是出了什么事。


 “宏宇!你没事吧!刚刚听说金哥找人在台球厅那把你堵了!”


 电话砸在了地上,手里的饺子咕噜咕噜滚在脚边。


 那晚上有关宏宇这辈子见过最圆的月亮,是在关宏峰的眼睛里。他哥靠在墙上,眼睛湿漉漉的,映着天上的月亮,沾着血的手扶在关宏宇的脖颈上,发出的声音虚弱而不可闻。


 他说,“宏宇,你快走。”


 有围观的人说那是见过的关宏宇最丧心病狂的一次,他虽然拳脚好,但一向也是耍嘴皮子为首要选项。然而那天关宏宇一句话都没有说,用双拳活活打断了几根铁棍。


 那轮明月静静地呆在天空上,浸在关宏峰的眼睛里,砸在关宏宇的心里。


 关宏峰被送进了医院,关宏宇打了个电话,把这些年他知道的不干净的人事全说了出来,然后和这个圈子断的干干净净。


 “哥,对不起啊。”


 关宏宇把中间的小桌子搬到了一边,躺椅并在一起,关宏宇勾着关宏峰的小指,两个人的手耷拉在椅子旁,晃来晃去。


 “所以你和那些人…”


 “哥,我跟你发誓,当初我是浑,但绝对没干过违法乱纪的事。”


 关宏宇举起手来发誓,认真的表情让关宏峰忍不住笑了出来。他把关宏宇发誓的手拽了下来,握在手心。


 “我相信你。”


 是啊,相信,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,他们都是最相信彼此的人,也是最不惮于以最大限度揣测对方的人,因为想把对方永远地规避于危险之外,害怕他出危险自己却浑然不知,害怕他出危险时自己却不在身边。


 关宏宇转年去考了武警,关宏峰也升去了长丰支队。没过两年支队又收了个新人指派给关宏峰当徒弟,身手好,人执拗,跟着关宏峰任劳任怨地跑前跑后。


 周巡不是关宏峰的第一个徒弟,却是关宏峰最用心的一个。他一个愣头青初到支队,只知道破案,一腔热血到处挥洒,没头没脑地乱冲一汽,幸得关宏峰给他把着关,才没闯下大祸,还一步一步地当上了如今的支队长。


 那时周巡相信关宏峰,且只相信关宏峰。有一次破了案俩人坐在津港海边吹海风,关宏峰还是没有什么话地静静看着海面,周巡犹豫了很久才别扭地开口。


 “关队,谢谢您。”


 关宏峰摆摆手,眼神望着海的那边,那边似乎有座山,又好像只有一层浓浓的海雾。


 “不用谢,我只希望…”


 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,只希望,他只希望在他顾不到的武警部队里,也有人能像他帮周巡一样,帮衬着关宏宇。


 他时常从周巡身上看到关宏宇的样子,仗着自己身手好就直冲冲地不顾一切,仓促却有充满着面对一切的朝气,做事不够周全却又有勇气去承担责任,蓬勃,向上。


 关宏宇是关宏峰藏在心里的种子,没有人知道,却夜以继日地生根发芽。


 后来出事之后,周巡问关宏峰:“你想他吗?”


 想,即使人就在身边,但那颗种子已经在身体里占据了太大的位置,把五脏六腑都挤在一旁,脏器被挤压得生疼,疼得喘不上气来。


 “哥,你看月亮。”


 关宏宇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,摇着关宏峰的胳膊叫唤着让他往天上看。


 月亮圆了,像是一个金黄色的圆盘挂在天上。天气好,没有云彩遮挡,月色温柔地抚摸大地,是最温柔的情人,是最绵长的爱意。


 关宏宇凑过头来,蜻蜓点水般啄了关宏峰一口。

 

 

5.


 关宏峰眼里的月亮被挡着了,满满地只剩关宏宇的脸。


 “哥,你嫌弃我的时候,有没有后悔过当初妈生了我们俩。”


 没等关宏峰开口,关宏宇又接到:“听说双胞胎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,强势的一方可以将弱小的那个吞噬掉,然后被吃掉的就会发育成活下来的孩子的某个器官。”


 关宏宇狡黠地一笑,戳了戳关宏峰的胸口,说道:“哥,如果当初在妈肚子里你把我吃了,我就可以变成你的心,永永远远地为你跳动着。”


 关宏峰抬头舔了一下关宏宇的嘴唇,温热的鼻息将两人的脸颊都烧得滚烫。


 “当初我可没那么好的胃口。”


 “那现在呢?”关宏宇咬了一下关宏峰的嘴角,又好像恍然大悟一般舔了舔嘴唇,“哥,现在你可没有机会了,现在要吃,也是我吃你。”


 关宏宇搂着关宏峰,像是真的要吃了他似的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,然后把脑袋埋到了关宏峰的脖颈间。


 “哥,节日快乐。”


 关宏峰摸了摸关宏宇的脑袋,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水果香,就像那饱满的葡萄,甜到心尖儿上。


 “宏宇,节日快乐。”


 关宏宇抬起头,那盏小灯还亮着,他在关宏峰的眼里看到了清晰的自己。


 关宏峰亲了亲关宏宇的额头。


 “睡吧。”


 窗外有人放起了烟花,在天空中炸裂出明亮的色彩。许多人从屋子里探出头去,热热闹闹地簇拥着,身边有孩子有家人。也有人独身一人仰望明月,心里却是满满当当的,想着远方的爱人,想着思念的家人。


 孩子们在烟花周围欢跳着,叫着,笑着。热闹过后又被家长喊回家,大抵都是这样的,最长情陪伴的不过只是身边人的一句。


 “睡吧。”

 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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